一.需要騎馬

2020年某日,秋元才加的手機響起了催促的鈴聲,是曾經合作過舞台劇的導演(而他最廣為人知的身份其實是電視劇作家)打來的電話,「喂,秋元桑嗎?我想到一個很適合妳的角色,不過,這個角色需要在馬背上作戰,妳會騎馬嗎?」

先不論會不會騎馬,秋元才加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一邊說「沒問題!」,一邊將自己之前錄晨間情報節目外景片段的騎馬英姿──事實上她也只騎過這幾次──傳給了這位劇作家看。

掛掉電話,她開始細思「在馬背上作戰的女性」這個畫面…是古裝劇吧?

對歷史不算熟悉的秋元才加,詢問身邊的人「哪個女性歷史角色是在戰場打仗的啊?」後,她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所有人聽到會一致認為非常適合她的歷史人物:巴御前。


二.13人

2020年年初,幾個月後打電話欽點這位新任巴御前的劇作家三谷幸喜,正站在東京澀谷的NHK放送中心宣布:繼2004年《新選組!》、2016年《真田丸》,他將執筆兩年後的大河劇劇本,由人氣演員小栗旬主演的《鐮倉殿的13人》。

這是日本演藝圈的大消息,畢竟對於一位從九零年代在日本舞台劇、電視劇及電影功績卓著的創作者來說,他要執筆近一年的播放篇幅,勢必動用多少人氣演員,來拍這部日本歷史的電視劇,確實令人期待。更何況,三谷幸喜從小學一年級就是大河劇忠實觀眾了──也因為如此,三谷每次推出大河劇作品,總有幾分他立求變革的野心,從劇名你就能略知一二。

十八年前,三谷的第一部大河劇《新選組!》,大膽直接地在劇名用上了一個大大的驚嘆號「!」,這個留著月代的武士們絕對沒見過的西洋符號,在三谷的故事裡,成為了新選組的衝勁,成為一道怒吼,讓歷史課本裡幕府浪人組織的悲劇英雄們,成為了明快清爽躍動的新時代熱血男兒。

十八年後,三谷的第三部大河劇,承襲三谷18歲那年非常喜歡的大河劇《草燃》的《鐮倉殿的13人》,是世俗評斷總有有些負面權謀者形象的北條義時為主角的歷史劇,三谷在劇名刻意使用現代數字「13」,而非「十三」,如同他用另類現代視角,去解讀當時的政治權力版圖,讓北條義時坐穩執權之位的路途軌跡,不再只是「城府深」或「心機重」幾句簡單形容就草草帶過。

兩年後,2022年1月9日,《鐮倉殿的13人》正式開播,當觀眾在第一集裡看到主角小栗旬,手忙腳亂地周旋在哥哥與及主公源賴朝之間,解決他們各種麻煩時,慌忙神情與劇情描寫,讓壯麗的大河劇開端成為可愛的喜劇──甚至,有幾個場景會讓觀眾想到他執導的電影《鬼壓床了沒》。

但是,不出幾集,伴隨Evan Call的配樂、三谷大河劇時常出現的「非線性敘事」、以及刻意還原平安時代室內較陰柔的低光源拍攝方式,逐步揭開三谷描寫的鎌倉幕府,是在角色們各種複雜關係(不斷變動的複雜關係)底下的政治諷刺,以及政治謀略。

三谷如何融合新潮與傳統,刻劃北條義時的謀略,如同秋元才加飾演的「巴御前」,三谷給了這位源平合戰第一女將,一個獨特的美麗造型。


三.眉毛

在三谷詢問秋元才加是否會騎馬的那通電話,數日後,秋元才加又接到了三谷幸喜的訊息了。只是,這次不是電話,而是一張照片,上頭印著一位雙眉相連、特徵為「連心眉」的女性,簡訊附帶這條文字:「我想讓巴御前看起來是這樣」。

三谷在選角上,讓英氣深邃、高挑健美的混血兒秋元才加,來演傳統形象「膚白髮長」的巴御前已屬破格,如今再加上會令人聯想到墨西哥畫家芙烈達卡蘿的連心眉,三谷要翻轉一般大眾對於一人當千的女武姬的影視形象,大膽堪比劇本裡的義時──巧妙的是,上一代在大河劇《義經》飾演巴御前的女演員,正是《鐮倉殿的13人》裡飾演「北條政子」的小池榮子。

與小池榮子一樣目力強勁、眼神有力的秋元才加,收到照片,先是疑惑「什麼意思?」,她已經做了些巴御前的功課,讀過《平家物語》。她知道巴御前相貌出眾,武藝超群;擅於用弓,百步穿揚;手持薙刀「巴形」,一騎當千;深愛著丈夫木曾義仲(劇裡由青木崇高飾演),隨夫征戰;曾在俱利伽羅峠之戰擔任擔任副將,大敗平家,「第一女武將」聲名顯赫八島。

而當木曾義仲在宇治川和瀨田之戰兵敗後,巴御前不離不棄直到最後一刻,誓死守護,原同一心隨義仲赴死,但義仲不捨,要求巴御前「妳要活下去」,最終,傳奇女武將在敵陣中策馬奔馳,就此消逝足跡。

秋元很清楚,不只帥氣,不只美麗,這是一位具有豐富傳奇色彩,充滿信念的女性角色,她完全理解巴御前的「強與美」,並深受感動。秋元這麼說著:「這是一位在充滿男性武士的社會裡獨自戰鬥的女性,這是巴御前對義仲大人的『愛的形式』。」

絕非是單一標準的形象特徵可定義的,也因此她相信三谷老師的破格,他們共同創造讓強大與美麗共存,定義出日式古典的神力女超人巴御前。

就像秋元才加剛進演藝圈時,在AKB48這樣充滿かわいい、要萌倒粉絲的少女團體裡,獨樹一幟。


四.美麗

AKB48有太多可愛的女孩子了。

大河劇講述的是歷史人物們群雄逐鹿的戰國時代,可是在現代東京就是活生生的偶像戰國時代,美麗可愛的女孩子們,電視電影舞台劇是她們的戰場,歌藝舞蹈不一定要成為最好,因為她們真正的武器,是如何在舞台上表現個人性格──「個人魅力」,才是她們能一刀刺進粉絲心裡的薙刀。

與AKB48的幕後黑手秋元康同姓的秋元才加,其實不是為了想被注視才成為偶像(事實上,她還是加入AKB後才去翻字典查「アイドル」是什麼意思),高中兼職三份工的秋元才加,為了家庭生計,所以加入不用花錢就可以接受專業的唱歌跳舞培訓,而且「排練完就有免費便當可以吃耶,還可以帶回家」的偶像團體。

日菲混血的秋元才加,外貌大概跟團體裡時不時被粉絲們大讚かわいい的偶像們背道而馳。「在握手會上大概有九成的粉絲會說我很帥」,自己寫的自我介紹詞,是「強壯的、高貴的、美麗的」,運動神經極佳,腹肌,像大猩猩,這些特色讓秋元在AKB48裡,何止格格不入,她太清楚自己在「可愛」這件事上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成為團體裡的粉絲最多的核心成員:「即使我再怎麼拼命地讓自己變得更可愛,也不可能超越Mayuyu(渡邊麻友)跟Yukirin(柏木由紀)嘛。」

所以,不像傳統偶像的秋元才加,確實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

在AKB48畢業後,初次主演電影《逐夢輪舞曲》,飾演下半身癱瘓,自暴自棄的肢體障礙者,如何不再喪志,如何殘而不廢,如何在辛苦的復健過程中重啟人生,從她的眼神就能感受到堅毅不屈特質的秋元才加,表達出從散漫到激勵,其實懷著一股溫柔的轉變,無須言說,她已向許多人證明自己是個優秀的演員。

三谷幸喜很早就與秋元才加合作過了,秋元從AKB48畢業三個月後就參與了三谷的舞台劇《国民の映画》,在秋元康老師的教導結束後,三谷幸喜成為她演員身份的老師,三谷老師的教誨與磨練,面對任何試練都勇往直前──包括第一眼看到歌手PUNPEE就決定告白,求婚是親自向男方家長說「請把您的兒子交給我吧」──這些累積,都體現在秋元才加的表演,以及人生經歷裡。

她可以在好萊塢電影《戰略陰謀:刺客末路》成為寡言且殺氣十足的極道殺手大秀關節技,或是在戲份不多的《鎌倉殿的13人》裡,成為最帥氣的女武將巴御前,而她也可以溫柔地開導賴朝的長女大姬:「義仲大人死後,我曾經也覺得活下去沒有意義,但現在,我打從心底覺得還好沒有死,既然活著,就必須繼續前進下去。」

這位飾演巴御前的演員,不只是因為她騎馬的英姿帥氣;不只是她體能優秀,擅於武打戰鬥;不只是她強而有力的眼神,不怒而威;而是,她向我們證明了「剛強」與「溫柔」的並存。從偶像到役者,秋元才加向我們證明,展露出她獨一無二的美感,以及,獨一無二的「巴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