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2021年電視動畫《漂流少年》播出的那個夏天。作為由老牌動畫公司MADHOUSE製作,夏目真悟擔任編劇和導演的原創動畫,《漂流少年》是一場難以解讀定義的旅程,同時也是一部難以用線性評價系統去衡量的作品。因為這是夏目真悟對自我、動畫這個藝術載體一次極其私密個人的告白與邀請,讓人走進他與眾多動畫創作者(如川尻善昭、久貝典史,以及之後成為《葬送的芙莉蓮》導演的齋藤圭一郎等)構建起的漂流世界。

在這裡,時間概念和空間界線都將模糊。沒有片頭片尾提示時間流動,也幾乎不見音效畫面淡出入的效果,唯有對白和音畫之間斷裂跳剪;沒有流於虛無華麗的台詞和情緒,唯有抹除透視縱深的色塊背景和光影不明的鏡頭之間投射出情節發展的縮影,讓人迷失方向,在某一刻毫無預警的,和主角長良一行人那般,一腳墜入光怪陸離的平行世界。

然而在經歷最純粹、未經處理的黑色背景,漂流至留下畫筆痕跡的一片片異次元世界後,長良等人在靜止的時間裡,像是擁有老去靈魂的永恆少年少女,他們對逝去的不甘心與心碎,讓人明白眼前所謂的平行世界,終究是每個人趨於無限大的內心世界,也是活在世界上的一則則現實寓言——因此《漂流少年》永遠不會結束,它將會是人生裡一場永駐於心底的漂流。


而《漂流少年》的現實寓言回到現實世界後,或許便是《奇巧計程車》的模樣——不再是少年少女的我們,長大後走進名為都市的叢林,成為各種被禁錮的動物們。

2021年由P.I.C.S.和OLM合作製作,此元和津也擔任編劇,木下麥擔任導演的原創動畫,《奇巧計程車》在某方面像是沿襲著現實寓言的脈絡,把都市叢林四個字具現化,並且以一位擔任計程車司機的41歲海象作為主角,透過他乘載各式各樣乘客,展露出這座城市的真實一隅之外,更以此發展成一部懸疑群像劇。

寡言卻偶有毒舌的海象,溫柔又俏皮的羊駝護理師,沉著可靠的大猩猩院長等角色,《奇巧計程車》以動物特性強化角色性格,這些動物們過著和我們一樣的日子,某種程度上而言,也像是遵循著社會的刻板印象而活,投射著人類的想像與隱喻。

搭配著動畫這一載體給予人的印象,《奇巧計程車》繽紛可愛如繪本故事,卻在木下麥導演有意識偏向日劇式的敘事與分鏡下,逐漸展露出此元和津也筆下諷刺犀利的幽默靈魂。就像故事裡的動物們,他們多半是所謂的成熟大人,卻多少有著自身的缺陷與難題,令他們在這座都市叢林裡適應不良,於是在日常裡駛往壞掉與不幸的方向而去——而最終的謎團與結果唯有看到最後一刻,才得以窺見藏在城市角落裡的真情,以及那個被遺忘、如同已經死去般的自我。


那麼,究竟怎樣才算是活著呢?

或許同年播出《佐賀偶像是傳奇:捲土重來》(以下簡稱《捲土重來》)能給出一種答案。繼2018年第一季之後,這部由MAPPA負責動畫製作的原創動畫《佐賀偶像是傳奇》續作帶著復仇的決心捲土重來,一群已經滿身瘡痍的喪屍將再次為了圓夢,重新振作,繼續在佐賀追尋成為偶像的道路。

若說第一季是從字面上意義的,講述一群早已死去的殭屍怎麼轉生成偶像,那第二季便是深入探討了心理層面的生與死,偶像若停滯不前就等同於死亡——停滯不前的人們,其腐朽的內心其實也與喪屍沒有兩樣,而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因此儘管可能失敗,儘管已是腐朽的身體,也要不死心的一次次重新站起來前行。

雖然《捲土重來》在深掘過程中多了點真情,相比第一季沒有太多的搞笑元素,但導演境宗久依舊在分鏡演出裡保留著跳脫幽默的基調,並且在此之下展現了該集的情感要素和人物刻畫。

因為身為一部將無厘頭笑點和傳統保守的偶像、轉生題材以及地方振興融合在一起的作品,《佐賀偶像是傳奇》的存在就是以主流元素對主流動畫的解構和挑戰。最重要的是,對時代性、在地性和偶像(演藝圈)的解構,其實是為了直面生死的殘酷命運,唱出不甘心的吶喊和反叛,因為無論是老去還是身體開始腐朽,只要不死心就能夠捲土重來,再次「活著」向前行。


活著前行至比宇宙更遠的地方。

因為夢想無論何時追逐都不晚。MADHOUSE於2018年推出的原創動畫《比宇宙更遠的地方》,講述一群高中少女向南極進發的旅行物語,以此串起少女們的日常和友誼——比宇宙更遠的地方,表面看似是南極,然而對每個人來說,南極可以是夢想,是青春,是渴望,也可以是勇敢,亦是一趟遙遠卻又有歸宿感的成長之旅。

因此比起南極旅程和相關知識科普,這是更注重刻畫心路歷程的公路片,少女們各自揮灑青春並且成長,而身為觀眾的我們只需純粹地跟著她們的腳步,從攝氏三十六度的羈絆熾熱,跨越汪洋到達零下五十度的感動沁人心脾,無需任何包袱、也無需懂任何宅文化便能輕鬆踏上旅程。

因為在導演いしづかあつこ(石塚敦子)細膩清爽的分鏡演出之下,《比宇宙更遠的地方》並非只是流於空氣系作品的輕描淡寫,而是人物情感刻劃深刻立體的成長故事。不只是主角玉木真理等人,民間南極觀測隊的大人們也各自懷抱著屬於他們的青春和夢想,因為青春與夢想從來不是少女們的特權,那艘前往比宇宙更遠的地方的船,才是真正的主角,就像「人生」一樣。

「當你無法回頭時,才是真正的旅行」,邁開雙腳去看未曾見過的風景吧,會發現所謂比宇宙更遠的地方是心離夢想的距離,世界很廣闊,無論何時追逐、去往何方都不晚,祝你人生旅途愉快。


而讓人生旅途愉快,不只有實質上的出走,也可以是生活日常裡的不平凡和一點小混亂——2022年播出,由A-1 Pictures製作,足立慎吾擔任導演和編劇的原創動畫《Lycoris Recoil 莉可麗絲》便是如此。

平穩社會之下,暗藏著防範犯罪的秘密組織DA(全稱Direct Attack),由名為「Lycoris」的少女特工所執行的祕密任務。而有擁有最強Lycoris之名的錦木千束,與因違抗命令被調職的井之上瀧奈,兩人相聚於偽裝成東京老街和風咖啡廳的DA分部LycoReco,成為彼此的搭擋,在小至照顧小孩,大至預防犯罪的任務之中,個性迥異的兩人上演了混亂、跌宕起伏的日常。

足立慎吾導演曾經說過,希望將作品著力於讓觀眾享受主角千束和瀧奈關係變好的過程,因此相比於《比宇宙更遠的地方》,《Lycoris Recoil 莉可麗絲》專注於描寫兩位女主之間的友誼和情感。在王道人設、有趣背景、日常搞笑和爆米花般吸引人的動作元素之上,籠罩著微妙曖昧的百合香氣,讓作品注定可口美味,即使它並不營養和完美。

輕鬆淺顯,淺嘗則止的百合味道,就是《Lycoris Recoil 莉可麗絲》最大的魅力和特色。有時候一部讓人感覺好的動畫,並不一定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動畫,如劇中千束曾經吃著甜點說:「這東西就是有這個價值」——在人生的旅途,在日常的生活,以及最後在跳進原創動畫的這場漂流裡,放輕鬆來點甜點吧,只要能讓人感受到美好滿足的情緒和體驗,能讓人看完有力氣回到燠熱的現實,那便是一部有價值的好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