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獅子的藏身處》一起合演的齋藤飛鳥開玩笑說,柳樂優彌才是獅子吧。

奇怪的形容。對於稍微瞭解《獅子的藏身處》一點點劇情的觀眾,都清楚這齣戲所謂的「獅子」,其實是小童星佐藤大空飾演的角色名字。

這齣戲的主角小森洸人,在市政府工作,朝九晚五的穩定日子,讓他能夠照顧患有自閉症類群障礙的弟弟美路人,雖然吃力,但溫柔的洸人日復一日認真地照護弟弟。直到有一天,抱著獅子玩偶的小男孩,打亂了兩人的穩定日子,小男孩「獅子」,活蹦亂跳,朝氣蓬勃,總是指著動物圖鑑上的萬獸之王獅子,大聲說獅子很帥氣哦,卻對自己的過往絕口不提。

這齣調性溫馨的家族劇,主要的「懸疑」部份,其實是要讓觀眾跟著洸人,逐步找尋乍看天真的獅子刻意隱藏的神秘過去,而個性溫吞的洸人,其實是代替觀眾抽絲剝繭的「偵探」角色。在劇中是搜查獅子的偵探角色的柳樂優彌,齋藤飛鳥指的自然不是戲裡的獅子,而是真正的獅子,可愛童星指著圖鑑上的那隻帥氣獅子。

齋藤飛鳥說,柳樂優彌平常是笑嘻嘻、開朗的模樣,但一個人看劇本時會有孤獨的感覺,很有國王的態勢。

柳樂優彌當然是獅子。

柳樂優彌(右)在《獅子的藏身處》中演技精湛,被同劇演員稱讚像王者「獅子」

去年役所廣司憑《我的完美日常》拿到坎城影展最佳男演員,喜歡開玩笑的他受訪第一句就是「終於追上柳樂啦哈哈哈」,因為十九年前,十四歲的柳樂優彌憑《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拿到役所廣司手上的獎項,成為大家所謂的「影帝」──他早在競爭激烈的電影圈,就成為高高在上的王者。

受侯孝賢客觀且機動性高的拍法影響,改編八○年代發生的巢鴨兒童遺棄事件的導演是枝裕和,在《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運用類似紀錄片的拍攝手法,讓十四歲的童星柳樂優彌,成為其他年紀較小的童星真正的哥哥「阿明」。早早讓他們同住在一間坪數不大的屋子,跟著四季節氣拍攝,紀錄屋子裡外的春夏秋冬,也拍進這群孩子們的相處與長大。

擁有深邃眼神的柳樂優彌,在《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沒有太多台詞,甚至也沒有表露太多情感,觀眾卻可以從那雙眼睛,看出這個改編自真實案件的故事,底下的溫馨與殘酷。

十四歲的阿明,當然有開心雀躍的時候,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候,但柳樂優彌幾近真實的表演(某部份要歸功是枝裕和),讓這個被媽媽遺棄被迫成為一家之主的小孩有了極強的說服力。在這座無人理睬的鋼筋叢林裡,阿明不得不成為守護弟弟妹妹的獅子,靜靜地守衛這個逐漸殘破,且無人知曉的家庭。

在電影裡成為守護殘破堡壘的獅子,在電影外頭拿下世界級演技獎項成為王者的柳樂優彌,卻不太適應這種高高在上的王者頭銜。

第一次表演就直接達到每位演員的終極目標,十四歲的獅子王柳樂優彌迷失過: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成長下去了。

電影《青春殘愛物語》柳樂優彌飾演內心自卑、不知道怎麼愛人的藍領勞工

理應平步青雲的演藝道路開始偏了,上了高中後,決定遠離演藝圈,透過吃來紓解壓力,一天最可以吃八餐,一胖就是超過二十公斤。因為太太豐田艾莉的陪伴,一心只想逃離這個環境的柳樂優彌,決定重新尋找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減完肥後,二十歲的他,先是在洗車場洗車,接著去餐廳端盤子、在路邊發傳單。

在生活裡好好生活,一邊觀察,一邊累積生活經驗,而這些養份,成為柳樂優彌未來表演的基礎。

二十二歲,參與以嚴厲著稱的舞台劇導演蜷川幸雄的作品《海邊的卡夫卡》,飾演十五歲主角的柳樂優彌,在蜷川導演的磨練之下,曾是王者的獅子,拓展了自己的表演範圍: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無論是悲劇還是喜劇,無論哪種性格的角色,昔日的王者,都會在各種風格特異的表演裡,展現自己強烈的存在感。

光2013年,他就接演了三部電影:有翻拍好萊塢西部片的《大和殺無赦》,也有充滿糾結情感的《青春殘愛物語》;他可以演滿臉落腮鬍、滿嘴粗話的粗鄙小弟,也可以演內心自卑、不知道怎麼愛人的藍領勞工。獅子在不一定是自己主場的世界裡,存在感卻仍然強大,那雙眼睛仍然可以傳遞出情感──更多角色傳遞出更多情感。

曾站在顛峰,如今穩紮穩打的柳樂優彌,逐步踏實。他可以跟擅拍喜劇的福田雄一合作,拍日劇《青色火焰》化身為一臉唱秋、有各種顏藝的大學生,拍《銀魂》系列變成冷靜搞笑的死魚眼土方十四郎。他可以成為在小劇場講漫才的北野武,也可以在懸疑森林裡成為守護家庭的熱血警察。

2016年,當電視台在小螢幕上播出他與宮藤官九郎合作《寬鬆世代又怎樣》,他成為會在馬路上大喊「要來份巨乳嗎!」、常常闖出麻煩的皮條客馬里布,而同時間的電影院,正在放映由他主演的《失序男孩》,而觀眾可以看到柳樂優彌在大銀幕上施展純粹的暴力,嗜血、不斷找人幹架,時常露出猛獸般的咧嘴笑容──不用懷疑,柳樂優彌仍是充滿爆發力的獅子。

但由他主演的《獅子的藏身處》,卻不是這樣的。

曾經的獅子,收起強大的氣場,我們見不到那些類型作品裡的柳樂優彌,甚至在主角小森洸人溫吞的性格之下,那些曾令觀眾耳目一新的爆發力,在這齣擁有懸疑元素的家庭劇都派不上用場,但他卻讓我們看到了他的「細膩」。

在照顧患有自閉症類群障礙的弟弟的過程中,我們都能在小森洸人的眼神裡,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自怨自艾與自我質疑:「這樣做是不是比較好呢?」。在面對沒有真正答案的長照生活,這是每位經歷過的照顧者都有過的心情。而他也絕非完全的隱忍,他也有過埋怨與憤恨,但他也是打從心裡,愛著自己的家人,細心地守護著自己的家園。

柳樂優彌當然是獅子。因為獅子無論在何處,都會散發出自己強烈的存在感,然後成為觀眾目光的焦點。只需要一個眼神,我們就知道,他是獨一無二的獅子。